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总有人想给一套全新的操作系统，强行安装一个早就被淘汰的硬件驱动，还觉得自己是引领时代的天才产品经理。
这事儿听起来很魔幻，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一次。
比如，袁世凯。
很多人聊起袁世凯，总喜欢从家国大事、权谋博弈开始，宏大叙事一套一套的，听得人云里雾里。但要我说，想看懂一个人，得先看懂他的KPI和日常操作。
一个人的权力到了什么地步，不是看他在会议上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在生活里能干出多离谱的事。
1915年，袁世凯已经是事实上的北洋一把手，他那个在外面浪得飞起的宝贝儿子袁克文，从南京回来给他请安。
本来是父慈子孝的常规剧本，结果儿子一跪，怀里掉出来一张姑娘的照片。
换成普通人家，这最多是场关于早恋问题的家庭教育。
但在袁家，这就成了权力边界的极限测试。
老袁捡起照片，瞅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问，这谁啊。
袁克文当场石化，CPU直接干烧了。
那是他在南京认识的叶氏，俩人连私订终身这种事都干了。但这话能跟爹说吗？他爹是什么人？他爹是大总统，是天。
情急之下，这哥们脑子一抽，说了句能载入史册的骚话：“这是儿臣给爹物色的美人。”
你看，求生欲就是第一生产力。
袁世凯听完，点点头，没再说话，仿佛这事儿就过去了。
但几天后，南京的叶氏就被一顶轿子抬进了袁家大院。袁克文还没反应过来，他心爱的姑娘，就成了他名义上的“六妈”。
这操作，放现在得是社会新闻头版头条，但在当时，对袁世凯来说，不过是签个字的功夫。他连句“我觉得OK”都不用说，下面的人自动就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帖帖。
当一个人连别人的命运都能随手“安排”时，他离“安排”国家的命运，也就不远了。
因为在他眼里，这两件事的底层逻辑是一样的：只要我想要，只要我能，那就没什么不可以。
这就是理解袁世凯称帝这波魔幻操作的钥匙。他不是疯了，他只是在他的认知模型里，做了一个他认为最“合理”的决策。
当时的民国，听着高大上，实际上就是个草台班子。
大清这个运行了两百多年的系统刚刚蓝屏死机，大家手忙脚乱装了个叫“共和”的新系统。但这系统是beta版，漏洞百出，驱动不兼容，三天两头弹窗报错。
中央政府说话像放屁，地方军阀个个都是独立的APP，谁也不鸟谁，后台还一堆病毒和木马。
袁世凯，就是那个在旧系统里混得风生水起的高级程序员兼项目总监。
他从李鸿章手下的小兵干起，在朝鲜战场刷过经验，回国后搞小站练兵，攒下了北洋军这个核心资产。这支军队，就是他手里最牛逼的产品，用户粘性高，付费意愿强，战斗力爆表。
他靠着这个产品，在清末新政里呼风唤雨，在辛亥革命里左右横跳，最后成功把大清的CEO爱新觉罗一家给“优化”了，又把“共和”这个新公司的创始人孙中山给“请”去当了名誉顾问，自己顺理成章地坐上了CEO，也就是临时大总统的位子。
但这个CEO当得憋屈。
名义上，他要对国会负责，要遵守《临时约法》，干点啥事都得走流程，开会，投票，扯皮。
这对于一个习惯了“老板说啥就是啥”的旧时代管理者来说，简直是反人类的设计。
在他看来，所谓的民意、选举、党派，都是降低效率的垃圾功能，应该一键清除。
他真正想要的，是一个绝对控股、自己拥有最终解释权、可以一键执行所有命令的系统。
说白了，他想把公司从有限责任公司，改回家族式企业。
于是，他开始了一系列操作：削弱国会权力，打压国民党，甚至默许了“宋教仁案”这种直接拔网线的物理攻击。到1913年，他基本上已经把董事会架空，自己成了说一不二的董事长兼CEO。
权力整合完毕，下一步自然就是改公司章程了。
1915年，称帝这事儿被提上了日程。
整个过程，堪称一场大型的行为艺术。
首先是舆论造势。他手下那帮人，比如那个著名的“筹安会”，就开始在全国各地搞“民意调查”，中心思想就一个：我们调研了广大用户，发现大家还是喜欢旧版的皇帝系统，新版的共和系统用着不习惯，强烈要求袁总升级为袁董，不，袁皇。
这种所谓的“劝进”，跟今天APP弹窗让你给五星好评一个道理，不给就一直弹，本质上是强奸民意。
然后是仪式感拉满。袁世凯命人搞了个“祭天大典”，地点就在天坛。他穿着一件赶工出来的、看着有点山寨的龙袍，坐在一把拿高背西式椅子改造的、不垫枕头都坐不稳的“龙椅”上，对着老天爷一通拜。
那场面，与其说是君权神授，不如说是一场大型的、尴尬的、投资巨大的Cosplay。
他真的相信，只要把这些流程走完，穿上这身皮，自己就能从一个随时可能被弹劾的大总统，变成万世一系的真龙天子。
他高估了仪式的力量，更低估了人心的变化。
1916年元旦，他正式宣布改元“洪宪”，自己当上了“中华帝国皇帝”。
这个新产品上线后，用户反馈直接崩了。
最先卸载APP的，是云南的蔡锷和唐继尧，他们发起了护国运动，公开表示这个新版本是坨屎，我们要用回旧版。
紧接着，贵州、广西、广东等大区纷纷表示服务器独立，不跟中央玩了。
最致命的，是袁世凯自己的核心团队也开始跳反。
他最倚重的北洋军将领们，段祺瑞、冯国璋这些人，当初跟着他，是因为他是最强的职业经理人，能带着大家吃肉。现在老板突然说要把公司变成他家开的，那我们这些元老功臣算什么？一辈子的打工仔？
于是，大家开始集体摸鱼。派出去镇压叛乱的军队，在前线跟护国军眉来眼去，就是不打仗。将领们阳奉阴违，士兵们不知为谁而战。
整个北洋体系，这个袁世凯亲手打造的精密机器，因为他一个人的妄念，瞬间失控了。
外部是烽火连天，他家里也没消停。几个姨太太为了争宠斗得鸡飞狗跳，儿子们也各有各的小算盘。那个被他强行纳为六姨太的叶氏，虽然生了几个孩子，但在后宅的斗争中始终是边缘人。她的一生，从被动成为袁世凯的女人那一刻起，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是那个时代洪流里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短短83天后，1916年3月，袁世凯在一片骂声中，被迫宣布取消帝制。
这场闹剧，把他自己最后一点政治声望和健康，都给透支干净了。
本来就有糖尿病，加上压力山大，心情抑郁，直接并发了尿毒症。同年6月，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枭雄，在北京的寓所里一命呜呼，终年57岁。
他死了，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北洋群龙无首，中国从此进入了长达十多年的军阀混战时代，比他当政时更乱，更黑暗。
后人评价袁世凯，总是两极分化。有人说他是“窃国大盗”，也有人说他是“治世能臣”，在清末民初那个烂摊子上，已经做到了最好。
但无论如何，他用自己的人生，给后来的所有野心家上了一堂血淋淋的课：
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也无法对抗整个时代的趋势。当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用智能手机的时候，你非要复活诺基亚，就算你给它镶上金边钻石，它也注定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压的，从来都是那些试图让它倒车的螳臂。
从那以后，中国这片土地上，再也没人敢正儿八经地自称“皇帝”了。
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而是因为他们终于看懂了，用户，真的会用脚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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