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战斗中，280 人只剩下 17 人，但他们却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之前我们谈论过很多志愿军英勇的守卫战，但最让人惊讶的一次防御战发生在1951年10月1日到10月4日，地点是在天德山。
1951年9月29日，美国军队的第3师发起了“清剿行动2”，派出一个部队，向志愿军47军最前线的阵地——141师423团在夜月山驻守的地方发起攻击。美国军队第3师攻占夜月山后，收到了命令，要求他们参与美军第1军的大规模进攻计划——“突袭行动”。这个计划预定在10月3日实施，美国军队第3师的任务是攻占天德山。
天德山位于铁原西北，海拔476.8米，美军称其为477高地。在铁原阻击战中，这里曾是志愿军63军的军部。战后，63军撤回铁原，美军骑兵第1师占领了天德山，并继续向前推进。47军接防驿谷川后，为支援东线人民军的夏季防御，主动发起攻势，收复了天德山和夜月山。天德山和夜月山紧邻汉城至金化的公路和铁路，这是美军在朝鲜战争中的关键运输通道。当志愿军控制了天德山和夜月山后，这条通道面临中断风险，美国军队无法接受。美军认为连队规模的战斗无法收复天德山和夜月山，决定实施军级规模的攻势，以消除对运输线的威胁。
美军第1军制定了“突击行动”计划后，第3师的“清剿行动2”还没有完全占领预定的目标地点。因此，第1军的指挥官奥丹尼尔中将指示第3师的指挥官索尔，首先要攻占“清剿行动2”中的460高地和292高地，之后再与骑兵第1师一起执行“突击行动”。
9月30号那天，美军第65团的第三营成功占领了志愿军第四二三团的二九二高地。之后，美军第3师改变了计划，不再对第65团那边继续进攻，而是决定集中所有力量去攻打四六〇高地。这项艰巨的任务被交给了美军第15团。一旦第15团攻下四六〇高地，他们还要参与接下来的“突击队行动”，目标是拿下天德山。与此同时，师里的炮兵部队会全力为第15团提供炮火支援。
460高地实际上是志愿军422团5连在天德山阵地最前方的区域，他们称这块地方为天德山东侧的无名高地，由3排负责守卫。5连的连长是杨宝山，指导员是阎成恩，全连共有130人，还增加了8连1排的兵力。
美国陆军第15团的团长是奥尼尔上校。
美军第15团的团长奥尼尔上校觉得，对面的天德山和460高地，志愿军的力量其实很弱，可能只有几十号人。他认为没必要一点点去打，直接用两个营的兵力发起猛攻，就能一口气拿下这两个地方。于是，他非常自信地下了命令：让2营从夜月山出发，向西去攻460高地；3营从261.5高地出发，直接拿下天德山。他还扬言，只要一动，就能把天德山给端了，至于什么“突击队行动”，交给骑兵第1师自己处理就好。
十月一日凌晨七点半，经过两个半小时的空中和地面联合火力支援，美军第15团的第二和第三个营从东面和南面，向天德山和460高地发起了第一次冲锋。参与作战的美军人数超过一千七百人，双方兵力差距很大，敌军数量是己方的十三倍。
460高地的志愿军422团5连这样安排的：副排长宫景林带领8班负责最前线，宫景林和副班长等7人守在阵地左侧前方，班长尚玉芝等人4人守在正面位置；排长刘学武带领7班和9班在山后作为后备力量。美军发起第一次冲锋时，志愿军3排实际参战人员一共是11个。
美军开始时只是试探，派了两个排的兵力。志愿军按照老办法应对，等敌人靠近到三十米时，就开始猛打，把美军赶了回去。这次交火中，志愿军有三人受伤。接着，八班的班长尚玉芝接过了指挥任务，副连长张关福也赶到了三排的指挥中心。尚玉芝是个有经验的指挥官，他猜美军会在试探后发起猛烈攻击，并且知道美军的机枪经常会移到侧翼，是为了压制志愿军的火力，给步兵冲锋创造掩护。所以，尚玉芝命令第二战斗小组的三个人去左前方的山脊埋伏（他认为那里可能是美军机枪的位置），他自己则带领四个人在正面阵地防守。
美军在第二次进攻中调用了两个步兵营。正如尚玉芝所料，战斗一触即发。美军机枪部队迅速向左侧山脊移动，企图占据有利位置。就在美军机枪手们忙于安装武器时，埋伏已久的第二战斗队突然发起攻击，将美军机枪部队全部消灭，并夺取了机枪，随后转向美军侧翼倾泻火力。这一突如其来的攻击，导致美军阵列立刻陷入混乱。尚玉芝抓住这个机会，带领正面抵抗的部队反击，成功将美军的攻势击退。
美军连续发动了两次进攻，已经查明志愿军炮兵支援3排作战的阵地位置。美军第15团2营的一个排从正面假装进攻460高地，同时两个排绕到460高地后面，试图偷袭炮兵阵地。422团2营的机炮连迫击炮1排完全没有防备，炮手们只有一支步枪，形势非常危急。炮兵们立刻做出决定，使用迫击炮直接瞄准射击，对着迎面而来的美军士兵猛烈开火。在炮弹和手榴弹的打击下，偷袭的美军损失惨重，最前面的敌人几乎全军覆没。接着，炮兵部队以八十度的仰角持续攻击后续美军，最终美军溃不成军。
奥尼尔上校团长感到非常惊讶，仅一个排的阵地，一营的部队竟然无法攻克。美军还是老一套，呼叫空中火力对460高地进行覆盖打击。8班刚刚费心修复的防御工事再次被彻底摧毁。这次地空火力行动中，8班损失惨重，10人中有超过一半（7班又调来了2名战士），幸存者刚从硝烟中抬出头来，一连的美军步兵就再次冲了上来。此时的战斗没有任何战略可言，只有靠勇气来决定胜负。8班经历了艰苦的战斗，幸存者仅剩两人。战士王兴福在激战中边战边喊：第一枪是为了毛主席的荣誉，第二枪是为了国家的荣誉，第三枪是为了湘西百姓的荣誉，最后几枪是为了为牺牲的战友复仇！
这时，排长刘学武带着一个小分队对已经冲上阵地的美军进行了反击。刘学武手握机枪，一边冲锋一边射击，旁边的战士李万发则奋力投掷手榴弹。战斗激烈时，刘学武不幸中弹倒地，谢丛恩立刻冲上去接过机枪继续战斗。经过一番艰苦的战斗，三排终于再次击退了美军的进攻。之后，他们又给八班补充了七班的三名新兵，尽管八班只剩下五人，但他们仍然坚守在第一道防线上。美军这次进攻受挫后，士气低落。随后，这五名士兵接连击退了美军的七次反扑，最终只有八班的副班长一人幸存下来。10月1日，美军第15团2营向460高地发起了11次冲锋，但都被成功阻止。志愿军三排经过13小时的激战，参战的17人中，有16人牺牲。在丁字山战役中，二十三军的守军只有一个排，参战的士兵也不过一半，却抵挡住了敌军一个连的猛烈进攻。相比之下，460高地的战斗中，美军集结了一个营的力量进行强攻。
美军第二营和第三营都遇到了困难。美军第15团第三营派出两个连队，向天德山南坡发起攻击。连长杨宝山带领部队持续抵抗。美军第三营的战术与第二营不同，他们的突击队能够及时补充，始终维持完整，不断发起冲锋。战斗到下午四点，美军第三营离主峰只有百米。我方炮火突然加强，杨宝山迅速组织部队反击，美军第三营最终溃败。
在十月一日那天，天德山的五连主力损失了六十多人，而表现最突出的是加强后的八连一排，这一排只牺牲了两个人。
那天晚上，连长杨宝山和指导员阎成恩迅速组织了一次会议，总结了一整天战斗中的优点和不足，特别讨论了3排和8连1排虽然损失很小但战果显著的情况。为了5连能更好地参加第二天的战斗，422团特意增加了八十名新兵，帮助他们重建队伍。
10月2日，美军第3师并没有发起大规模进攻，只是派出一些步兵试探性地攻击，主要是想找到志愿军防线中相对薄弱的地方。当时，志愿军的5连正在总结战斗经验，美军也在做类似的工作。之前，美军第3师师长索尔少将通过两次攻打月夜山的战斗发现，志愿军的防御工事非常坚固，只有用155毫米口径以上的重型火炮直接命中，才有可能将其摧毁。于是，他调整了之前的战术，请求空军出动B26轰炸机，使用1000磅炸弹和凝固汽油弹，对天德山和460高地进行大规模轰炸。随后，美军家属单位和直属炮兵部队集中了所有155毫米口径以上的火炮，每五门火炮组成一个战斗小组，其中包括两门155毫米榴弹炮和一门203毫米榴弹炮。这些战斗小组被分成多个小队，专门针对志愿军的天德山和460高地阵地，绘制了详细的坐标网格图。每个小队负责特定区域，对志愿军的防御工事进行精准打击，一个目标完全摧毁后再转移到下一个攻击点。10月2日的初步行动主要是为了更清楚地了解志愿军的防御工事和武器部署情况。
十月初三，美国空军派出了二十五架对地攻击机和两架B26轰炸机，猛烈轰炸了志愿军的一个营级阵地。这种战术效果显著，面对美军一百五十五毫米和二百零三毫米加农炮的猛烈轰击，第五连无论是坚固的防御工事还是临时搭建的掩体，都被彻底摧毁。美军士兵无需辨别真假目标，只要看到就全部摧毁。
此刻，战场上只剩下一个个壕沟。美军第15团的第二和第三营接连向天德山和460高地进攻，但遭遇了失败。他们随即呼叫空中支援和炮火打击，随后再次冲锋。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一点。460高地的第三排几乎弹尽粮绝，伤亡惨重，最终阵地被敌人占领，幸存者撤退到天德山的核心区域。在天德山，美军第三营从各个方向攻击五连的阵地，每道战壕里都挤满了美军士兵，到处都是激烈的白刃战。李乾坤是黑山阻击战中的英雄，他被五名美军围住，在近身战斗中，一名美军紧紧抱住他，另一名美军按住他的脑袋。李乾坤拼尽全力，摸到了一枚手榴弹，果断拉掉了引线。王克勤看到美军投来的手榴弹滚到战友身边，不顾一切地捡起手榴弹扔了出去，多次与敌人互掷。一枚手榴弹在他捡起时突然爆炸。姚振华排长刺死了五个美国兵，自己却被砍了好几刀，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美军第三营发起了七次冲锋，都被我们击退了。
下午四点，美军手段极其狠毒，动用了毒气弹。原国民党军的岳明玉熟悉防毒知识，辨认出毒气弹，急忙叫大家用布条捂住口鼻。从460高地撤退到主峰的8班班长尚玉芝向连长杨宝山提议，美军投放毒气后肯定会发起偷袭，她带领队伍悄悄下山，打了一仗后再返回。参与尚玉芝行动的六名战士都受了伤，但毫无畏惧，到了山脚下，成功击溃了美军最精锐的小队。
10月3日，美军第15团的两个营攻占了460高地，但自身伤亡惨重，无力继续战斗。另外，三个营曾一度占领了天德山的主峰，但很快就被5连反击，被迫撤退。美军第3师师长索尔立即命令菲律宾营接替292高地上的第65团3营的防务，同时将第65团3营作为第15团的预备队。原第15团的预备队1营则被派往前去守卫460高地，2营则退出战斗，而第15团的3营则转移到天德山的北侧，南侧则由美军骑兵第1师的预备队第8团1营接手。
在十月三日晚上，志愿军八连的两个小队接到任务，要去攻打四六零高地上的美军营部。我们的兵力比敌人少，进攻没有成功。随后，四二二团给五连增加了七十名战士（补充了白天损失的人数），五连继续坚守天德山。
十月四日，美军骑兵第一师的骑兵第八团第一营在天德山南边开始战斗。第三营作为后备力量，被部署在天德山北边。同时，美军第15团的第三营在I、K、L连的支持下，作为美军第3师主攻路线的辅助。在460高地上，美军第15团的第一营对天德山进行了骚扰性进攻。
五连的人数还是一百三十多个，而美军却有三营，总人数超过两千三百人。敌我双方的兵力比例达到了十七点七比一，什么主攻与否，对志愿军来说，完全无关紧要。
但是美军发现他们依然无法攻克山顶，美军战史记载：“连续五次猛烈进攻几乎让我们夺下了山顶，可是山顶仍然被中国人控制着。”
美军的兵力太强了，每次被打退后，进攻就会再来一次。10月4日，5连在天德山进行了整天的激烈战斗，美军攻势一直没有停歇。到了下午5点，美军的I连又发动了进攻，这次他们成功夺回了山顶。连长杨宝山最后一次拨通了营长的电话，说道：“就算只剩下一个人，我们连也要坚守阵地！”
今天，我们连已经打了整整一天的仗，把担架兵、理容兵、医护兵、电讯兵、膳务兵、号兵等能动员的残存人员都集合起来，总共才组成四个战斗小组。每个战士都受了伤。连长杨宝山烧毁了文书和连队名册，砸碎了自己的腕表和书写工具，带领这群遍体鳞伤的士兵向美军第一连发动了最后的冲锋。之前受伤的尚玉芝刚刚用枪柄击毙了一名美军士兵，自己也被多发子弹贯穿而牺牲。张作忠的左眼已经失明了，他紧紧勒住一名美国大兵的喉咙，结果被旁边另一个美国大兵用枪打死，而他压在身下的美国大兵也被他勒死了。杨宝山连续用刺刀刺死了七个美国大兵，刺刀已经弯了，不能再继续用了。他捡起一块大石头，大声喊道：“祖国万岁！”然后从五米高的石崖上跳下来，砸倒了一个美国大兵，接着自己身上中了数十发子弹。
连长杨宝山带领着他的队伍，展现了非凡的领导才能。
战斗中，阎成恩高声号召为连长报仇，复仇的呐喊声震天动地。战士们身上满是鲜血，向美军I连发起猛烈进攻，打得美军狼狈不堪。根据我方的记录，杨宝山牺牲的具体日期并不明确。不过，美军战时的资料提到，十月四日下午五点，美军I连占领了天德山的主峰，但很快遭到志愿军的英勇反击，损失惨重，最终被迫沿着山路撤退。由此推测，杨宝山牺牲很可能就发生在这次战斗中。
在击退敌军的进攻后，五连只剩下十二名战士。天德山顶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长宽高都超过了十米，非常显眼。石头上刻着“誓死铸就英雄连，非英雄不归山”几个大字，是六班战士彭光富用被敌军燃烧弹烧焦的树枝写上去的。这块石头附近的阵地，就是五连最后坚守的地方，美军的战史也有记载。美军I连撤退后，第15团团长奥尼尔显得有些失控。他下令3营的L连立即占领那片高地，K连负责支援，1营的C连则从东面发起骚扰性攻击。因此，我称他为“失控”，当时在场的美军士兵肯定也有同感。志愿军五连的最后阵地，一眼就能看出范围，战士们的人数肯定不多。竟然动用了三个连队，他确实有些失控。
这正是真正的以多取胜。
美军第15团3营早就见识过中国人的顽强，主攻的L连和辅助的K连行动都很谨慎，边走边敷衍。而4日才加入战斗的C连则毫不在意，冲锋的速度非常快。
10月4日，美军发起了第11次进攻。五连仅剩下三枚炸药筒，弹药和武器已经耗尽，就连刺刀、枪托和铁锹也损坏了。战士们只能捡起石头和树枝，坚守在战壕中等待敌人的到来。当美军C连向前推进时，负伤的排长姚振华突然喊道：“就是现在！”他扔出了三枚炸药筒，十二名受伤的战士也冲入敌群，美军C连遭受重创，溃败而逃。
军事记录中提到：这三枚炸药摧毁了大约八十多名敌军士兵。很多人认为这个数字有些夸张。确实，这只是一个大概的估计，并不是准确数字。但是敌方的记录也说明了：“L部队和K部队的损失较小，而负责阻击的C部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心怀不满的美军在十月四日之后以及十月五日上午，持续用大炮对天德山进行了猛烈的轰炸。
志愿军的连队已经没有弹药了，C连为什么会损失这么严重？原来，三枚炸药确实重创了不少美国士兵。
五连的指导老师是阎成恩。
美军又吃了一次亏。在天德山，志愿军5连只剩下4个人，包括指导员阎成恩、一名通信员和其他两位伤员。4日晚上，7连赶来，接替了5连的岗位。到了晚上，7连接到命令，主动撤出了天德山的阵地。
10月5日早上11点20分，美军第15团1营小心翼翼地登上了空旷的天德山。下午1点20分，该营在天德山南面的山腰处遇到了正在无所事事的美国骑兵第8团1营。双方汇合了。
在天德山的战斗中，美军第3师和骑兵第1师派出了多个部队，包括第15团、第65团的第3营，还有骑兵第8团的第1营和第3营。这次战斗中，美军第3师损失了大约500人。尽管五次增援，总人数达到了280多人，但战斗结束时只剩下4人。在这280多人中，只有17人生还，这说明除了几个伤得无法行动的，其他受伤的士兵都坚持战斗，最后全部牺牲。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这280多人中只活下来了9人。
贺龙元帅在朝鲜西海岸参观了“天德山英雄连”。
在天德山，四二二团五连仅以二百八十人对抗美军二十倍兵力的围攻，美军投入了两个团的兵力，实际参与战斗的有四个营。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达到了十一比一，具体数字是三千一百对二百八十。当时，五连连个坑道工事都没有，却坚守了四天，最终全军覆没，但依然守住了阵地，消灭的敌人数量超过了自身的损失。这体现了志愿军连队防御作战的最高水平，堪称冠军。战后，五连荣获集体特等功，并被授予“天德山英雄连”的称号；连长杨宝山被追授特等功，并获得一级战斗英雄的荣誉；指导员阎成恩也记特等功，被授予二级战斗英雄的称号。然而，在志愿军主动撤离天德山后，美军宣称取得了对解放军的重大胜利。但仔细查阅美军的战史记录，审视他们投入的兵力和火力，以及实际战况，他们这种夸大其词的行为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这些照片里的志愿军战士都是422团的无名英雄，他们留下了影像资料，但没有留下名字。有些是在天德山牺牲的，有些则不是，我无法具体说明。之所以无法分辨，是因为这些影像资料本身无法提供足够的信息。团里曾经补充过两次兵员，一次增加了80人，另一次增加了70人，这些新兵和老兵彼此都不熟悉，第二天就都牺牲了。能说出他们名字的人，和这些烈士一样，都永远躺在了天德山！
